冷冰川的画册《闲花房》是我常翻的书籍之一。每当我的手指像睫毛一样轻轻拂过那幽冷、晶莹而又繁密、蓬勃的画面时,烦躁已变得滋润,空虚正注满欲望,苦难也成为宴享。
艺术是心灵的独舞。当孤单在门外狂吠,寂寞便伸出它尖利的锋刃,在夜一样漆黑的卡纸上,刻画出阳光一样明亮的线条。冷冰川创作的主题是少女青春期、花房和心的寓言。林木、丰草、鲜花或向日葵匝地环拥,少女青春的躯体柔波般舒展;弃置一旁的书本或乐器、敞开的鸟笼,诉说着自由;各种小精灵、草窝里的鸟蛋是希望的预言;半开的门窗、夜空中的弯月和流星,表现出生命的神秘、质地和无常;苇荻、枯荷、古老的水车和散架的木船,凸现出岁月白发苍苍,青春红颜依旧;而噩梦,也偶尔在茂密的草丛里露出狰狞的面孔。凡此种种,都被他浸泡在深沉、永恒的寂静中;这时,我们便感觉有毛茸茸的呼吸搔痒脖颈,便决定要和画中人休戚与共。这就是冷冰川的世界,强壮的体格呵护着一颗真诚敏感的心脏,冷漠清澈而又自由高亢;仿佛严冬里那荒原深处的寂静火山,貌似淡泊,内中炽热。他把终极信仰和细节体验,把激情宣泄和典丽含蓄,如盐化水般地融合在一起,使我们联想到宋人的山水画,沉毅、内省里包扎着喜悦和哀伤。
冷冰川从大自然提取灵感,通过人体和自然景物抒发真情,把一系列主题作为空间和生命传授给我们。仔细体会,就能发现,那里是一方不断延伸的空间,我们不知不觉地就陷落在作者精心营造的一个个细腻的感情漩涡中,留连忘返。是的,冷冰川的版画,仅用黑白两色,就向我们展示出一个寂静迷人的世界,使画面里所有的花鸟虫鱼都具有一种人的感知与灵性,与画中人坦诚面对、和谐栖居,让生活在世俗红尘中的我们,既羡慕又惭愧。
阅读冷冰川的黑白版画,伦勃朗的肃穆和深邃、雷诺阿的梦幻和诱惑、梵高的激情与夸张、米莱的纯朴与善良、列宾的苍凉跟忧郁、魏斯的腼腆跟执着,还有卢梭童话式的构图、比亚兹莱魔法般的线条,会一齐汇集到我们眼前;然而,正如老画家张仃所言:“他似乎是以独创的手段——在黑卡纸上用刀刻画出独幅版画。”
冷冰川其实是一座活火山。沿着清幽嘹亮的旋律向纵深抚摸,我们会发现一个粗犷火热的源头。画册封面里的冷冰川,把头趴在交叉的手臂上,向我们凝望;透过镜片,双目像黑夜潜伏的老猫,放射出灼热、坚毅的光芒,照亮、烘暖我们冬日的心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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